（4）
唐剑锋敲门进来，对李斯文比了个手势，示意来隔壁。
房间里还是一样的布置，只不过夏阳换成为李斯文。
“你知道，黄文涛给自己买巨额保险的事情么？”
“不清楚。”
“我们刚刚确认一个情报，他三个月前，给自己买了一个200万的人寿保险。按照保险合同，现在保险公司需要赔偿险金的十倍，也就是2000万。而且，你知道受益人是是谁么？”
李斯文想了想，还是摇头。
“不知道。”
“这个受益人，是你。”
听到这个消息，李斯文感觉自己全身瞬间紧绷起来，黄文涛买保险，保金巨大就算了，可为什么受益人会填自己的名字呢？
自己三个月前才搬到他家……等等，三个月前，那不就是黄文涛买保险的时候么？
“先购买保险，随后在短时间内死亡，黄文涛这个异常行为已经存在极大的骗保嫌疑，再按照逆向思维，黄文涛死后，你是最大受益者。黄文涛的死，不管主观客观，你都有很大的嫌疑。”
“我完全不知道这件事。”
“总之，我已经通知经侦支队的人，他们正在调查黄文涛保险的事情，李斯文，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瞒着我？”
“我说了，我不知道！我只是去他家寄宿的。”
李斯文说着，冷冷的看着唐剑锋。
他有些发怒，两手**口袋，却摸到一个硬物——
是断了一只腿的眼镜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唐剑锋问。
正问到紧要关头，李斯文干啥掏出这个眼睛呢？
“这是黄文涛的眼镜。”
李斯文说。
“怎么会在你这！”
“他从教学楼跌落的时候，我和黄萌就在门口，当时我想确认死者身份，才拿走了这个眼镜，应该是黄文涛的没错，我见过很多次了。”
唐剑锋拿过眼睛，却看到眼镜上没有任何血迹。
但他分明记得，黄文涛是头部找地，整个脸上都流的是血。
“你到底怎么拿到这个眼镜的？如果是黄文涛的眼镜，为什么上面一点血迹都没有？你处理过么？”
“我是从他尸体的手上拿过来的，他从楼上跳下来的时候，手还抓着这个眼镜。”
“跳楼，为什么还要抓着眼镜呢，”唐剑锋问，“李斯文，你真的是在现场找到的么。”
虽说唐剑锋这是在怀疑自己，但李斯文却在想另一个问题。
一个自杀的人，在跳楼前，会出于什么目的，先摘掉自己的眼镜呢？
李斯文顾不得唐剑锋在说什么，他打开眼镜戴上，度数不高，却很模糊。
李斯文把眼睛摘下来，看到镜片上有一块小黑斑，就随意的擦了擦。
等等。
擦眼镜的动作！
李斯文想起了，他最后见黄文涛的动作。给自己写公式之前，先看了看时间。在看时间之前，他也擦了擦眼镜。
而且，好像都是看到眼镜片上的黑斑才引起这个动作的。
李斯文想到什么，低头用衣服角仔细擦了擦眼镜，那块黑斑还是擦不掉。
李斯文仔细观察着这块黑斑，竟然隐隐约约，像是人工制作的图案！
“这个眼镜有问题。”李斯文说着递过去眼镜叫唐剑锋看看。
唐剑锋顺着李斯文的手指找到眼睛上的黑斑。
准确的说，那不是个黑斑。
“唐警官，可以用手电照着放大看看。”
唐剑锋点点头，对着一面空白的墙壁，打亮手电对着镜片——
随着手电灯光的聚焦，镜片上那个黑斑清晰地投影出来——
李斯文从没见过这个图形：黑色的十字架上，缠绕着一条反S形的蛇！
整个画面非常匀称，蛇的上半身拱起形成半圆，而圆心的位置正好是十字架的中心位置，蛇的下半身与十字架同样构成一个半圆。
“这是什么？”唐剑锋问。
李斯文摇摇头，表示并不知道。
然而在李斯文的视野中，他已经将图案用智脑通过视觉神经拍摄了。
就在这时，唐剑锋的手机响了。
“哦，什么？尸体还没有送过来，”唐剑锋追问道，“我从现场过来的时候，学校不就通知你们医院派车过来把尸体接走么……你说什么，你们去的时候，黄文涛的尸体已经被别人运走了？好的，好知道了。”
说完，黄文涛挂了电话，也不理李斯文，而是立刻去黄萌的病房。
“陈兰，尸体的死亡，你确定么？”
“绝对的，没有任何生命迹象，怎么回事？”
唐剑锋没时间理他，他又拨通了另一个号码：
“我是唐剑锋，立刻帮我接一下交通支队……乔队长么？我这边有个案子，有人假冒医院的救护人员，运走了一具刚死不久的尸体，目的尚不明确，我需要全市各个陆路交通检查站、收费站，所有监控路段，密切注意一辆市医院，车顶编号为0417的救护车，绝不能让他们离开市区……”
与此同时，市郊的公路上，一辆商务SUV的行驶着。
副驾驶坐的曾添财摇下车窗，打了个哈欠，顺便就把手搭着，悠哉的回过头说：
“池俊啊，你说咱们这样做好么。”
池俊依然面无表情，看着前方。
“上次是秘密潜入单身老汉家中投人家电脑，现在又冒充白衣天使偷人家尸体，多不好啊。”
“别亵渎白衣天使这个词。”
“我说跟你说话怎么那么费劲呢，你吐槽的时候麻烦抓一下重点好么，”曾添财又叹了口气，“我老觉得我们这工作方法有问题，都是为了人民安全，干啥老为难自己人，上次偷人家电脑，听说有个小伙子被当成嫌疑人传讯了一次害的人工作都丢了，这次偷个尸体，动静还是有点大。看到刚才检查站那小女警了么，大晚上的孤零零站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，我这儿，心啊，有罪恶感。你说咱们也是公安部的人，怎么老干偷鸡摸狗这缺德事呢，池俊你结婚了么，你不担心生孩子没**啊……”
吱——
这急刹车踩得太突然了，曾添财还有半句话没说出去，车就直接从公路上90度甩出去，开到荒草漫漫的田野中了。
也就幸亏他反应快，不然门牙不保。
“我说池俊，你小伙看着白面书生，心思很坏啊。”
“哦，刚才听你说话，一晃神差点开到视频监控路段，就做了点，紧急处理，让你受惊了，我看看——你没伤着啊。”
“没有没有，哎，你这话怎么听上去那么遗憾啊，”曾添财道，“让你工作不要带情绪，你伤到我就算了，要是伤到这些花花草草……卧槽，黄老师还在咱车上呢！”
“放心，我固定的。”
SUV车已经离开公路足够远了，池俊停下车，曾添财解除了车上的光学迷彩。
这过程就像电视信号不好出现雪花现象一样，池俊只看到SUV蒙上一层晃动的光点，随即，一辆有些破旧的救护车出现在眼前。
池俊难得的笑了笑：“呀，曾老师，下次能不能变个宝马啊？”
“这是光学迷彩，又不是百变怪……卧槽，能不能别叫我老师，渗得慌。”
“好吧，按我们的分工，我负责把人搞出来，接下来技术的部分就看你的了。曾……同志。”
“不用你提醒我。”
说完，曾添财摸到自己后颈，隔着皮肤按动两下。瞬间，漆黑的原野就明亮起来。
他揉了揉眼睛，他虽然用的是植入型智脑，但并不是24小时都开机，个人体质原因，智脑直接干扰视神经会让他觉得眼睛有点痒。
随着视野中不断浮现的数据流，一个熟悉的声音在曾添财脑中响起：
【欢迎启动CS7-5707号智脑，我是用户助手，小黑。】
曾添财知道自己的智脑已经准备完毕。
【启动量子网端，开始延伸量子线。】
来，黄老师，让我从你这里回收一点资料。
透过自己开启智脑之后的视野，曾添财能看到，随着自己的视线，一根半透明的蓝色丝线从自己身上蔓延到救护车里。
这丝线叫量子线，实际上是一簇展开的量子，一头连接这曾添财智脑的量子网端，另一头从救护车后门的缝隙伸进去。
其实按量子线的性质，它其实可以零损耗的穿过固体的，但又由于量子的存在需要“观测者”，也就是，它们只能延伸到曾添财目力所及的地方。
当然，正常情况下人是不可能看到量子的，曾添财能看到这半透明的蓝色量子线，实际上是智脑计算路径去干扰视神经的幻象。
量子线几乎可以在两端瞬间传递任何东西，曾添财动了动手指，一串指令就透过量子线传输到救护车后门的机械锁处，将曾添财屈伸手指的力量传递过去，救护车的后门就这样开启了。
池俊了解这种技术，并不觉得奇怪，他有些无聊，从口袋摸出一根烟对着天空抽了起来。
后舱的灯打亮，一个推车固定在后舱中央，上面放着一个一人高白色的封装袋。
曾添财点点头，无数蓝色的量子线瞬间延伸出去，同时扎进封装带，连接到黄文涛的肢体神经。
无数的数据，从线路上汇总过来。
黄文涛的大脑已经摔坏，复原起来有一定的难度。但人的记忆，并不仅仅只是存在大脑中的东西。
在曾添财培训的时候，教官是这么说的：
“人无时无刻不在运动，就算是咱们院门口那两个一动不动的哨兵，他的内脏，也在不停的运动。心脏跳动，肺部呼吸，胃部蠕动，身体内各种生理化学反应都在进行，这些化学反应保持着自己的平衡，而这平衡会随着人运动状态的改变而改变。如果可以知道人体内各部位的生理化学反应的平衡情况，就算我看不到他，也能够知道他在进行什么运动……”
曾添财此刻要做的，就是还原黄文涛死前所做的一系列行动。
随着数据计算，在曾添财视野左侧浮现了黄文涛的三维模型，此刻的黄文涛屈着腿，像是坐在空气中的状态。
【小黑，虚拟实验物体动作吻合的环境状态。】
模型放大，黄文涛手捏着什么东西动了几下，随机几条黑色的细线描绘过去，给模型添加了一支笔。然后，又在笔下面添加的一张纸。
写的什么？
“忘记写解，罚抄十遍。”
呵呵。
又过了一小会，模型放下笔，伸手从脸上取下什么东西，抓在自己左手。接着站起身，竟然开始行走。
大约十步左右，模型抬起右手，按在什么东西上。似乎在等待什么。
小黑给他添加的模型是栏杆。
没什么奇怪的，曾添财示意小黑，继续推动时间线。
可模型的下一个动作，简直诡异到曾添财都不能理解的地步。
那模型，竟然一下子向前瘫倒！黄文涛，就像是剪短线的体现木偶，像是散架一样朝前方摔倒在地。
这不是人类会做出的动作，在有意识的状态下，就算绑住双手，手臂肌肉也会立刻紧张想要弯曲到胸前进行保护动作，这是人的本能。
曾添财看了看数据，从按着栏杆的动作到向前瘫倒，这段数据没有异常。
只有可能是，他全身的肌肉，在零点几秒之间，忽然同时放松了。
就像是，遥控机器人忽然没有了信号……
这是怎么回事？
还原算法错了？不可能啊。
这时，池俊的手机响了。
“是局里，知道市里面的情况了，过来问我们干得怎么样了”
“我来汇报，”曾添财说着，一根连线伸过去连上手机。
“我是行动组的曾添财研究员。我和池俊赶到任务地点，也就是黄文涛所在地的文榕市的时候，黄文涛已经自杀身亡。因为其死亡时间过于巧合，我发现一些奇怪的事情……什么？这个任务被终结了？”
电话的另一端，传来冰冷的回应。
“是的，任务中止。请尽快前往下一个任务目标所在地……”
然后，就挂断了。
曾添财有些莫名其妙，这刚看到一些苗头，怎么就中止了呢。黄文涛死前的怪异行为，实在很难用常理解释，几乎可以定义为“超自然现象。”
而公安部序列五十七局，对外称为特殊调查局的组织，只有少数内部人士知道，这其实是为了越来越频繁的“超自然现象”成立的公安机构。
所谓超自然现象，也就是用常理无法解释的事情。比如载有大量超前科学的InsertLine影线社区，就被局里定性为超自然现象。
可现在明明发现黄文涛死前行为的异常，为何得到的答复会是任务中止呢？
“池俊，我问你，”曾添财道，“局里执行任务，会在什么情况下突然中止呢？”
池俊想了想，放下烟。
“一是任务超过评定期限，二是任务超出我们的职责范围，一般情况下，是确认为常规事件。”
“这个任务属于追查影线任务的子任务，根据我刚才提交的超自然现象报告，就定性为常规事件，也会给我三天的观察期。可我得到的答复是即时中止任务，立刻开始下一项任务。所以，只可能是，这个任务超过我们的职责范围。”
“但很明显，这并不是一个常规事件。”池俊道。
“事件超过我们的职责范围……我记得这样的事件，第一种是追查的预算不足，不过这个任务应该可以调动影线的预算，而且咱们在执行国内任务有各种豁免权，应该不是经费上的问题。那就是第二种……”
池俊面色一变，“那么第二种可能性……军方介入？”
57局隶属公安部，权限虽然比警察好很多，但是国防部一旦把事件定性为国家安全层面，57局就得无条件上交任务指挥权。
而且，拥有最高智慧权限和保密权限的国防部，还可以在申请公安部协助的同事，享有信息单向保密和随时撤销援助终止任务的权利。
“随时终止任务的权利……这么小的任务，难道值得军方介入么？”
曾添财想到黄文涛的死前异常表现，突然以拍脑袋。
“池俊，你还记不记得，我们上次去哪个秘密军事基地参观的事？”
“你说哪个军事基地？”
“哪个……不·是·人的地方。”
池俊一字一顿的说完，抽了一口冷气。
“黄文涛的状态……像极了，没错，就是我们在哪里看到了。”
“你是说……黄文涛，他……不是人类？”
“资料显示，他有一个女儿……要不要回去，取遗传体比对一下？”
“任务已经终止了，”池俊虽然这样说着，但还是掐灭烟头，走向救护车，“而且，如果真的是军方介入，按照他们一贯的风格，此刻，特种部队已经展开行动了，我们来得及么？”
“我必须要查！”曾添财忽然握拳，救护车开启的后门一下子合拢，车灯，引擎同时启动。
“添财，你的心情我不是不能理解……只不过，只是比对遗传体的话，尸体上也可以的，咱犯不着，非得去军方手下走一遭啊。”
曾添财却跨上副驾驶，急促的呼吸，微红的面颊，全都在传达一个事实。
他必须去查！
“可局里已经终止了我们的任务……我们得不到增援，”池俊还是想劝劝他，“虽然活体很好，可从军方手上要活人跟要死人的代价是不一样的。”
曾添财回头看着池俊，面容严肃，眼里满是蔑视。
“我是贪生怕死之徒，没错。可有些事情，比死还可怕。”
说着，曾添财身上的量子线全力输出，连接到车里的每一个细微零件。
这架有些破旧的救护车，在曾添财的指挥下，竟然瞬间飙到最大速度。
池俊叹了一口气，他知道曾添财会以这样费劲的方式驾驶，是为了在日后追责的时候，为他池俊留后路。
救护车沿着公路往城市飞奔，比它之前任何一次紧急任务都快。
这世上，比死亡更可怕的事情，是不知道——
自己为什么活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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